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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双 年底，圣诞假期。中午12点，相约去唐堂。小街上犹如封城般的安静。我们这一伙人，个个都处在担纲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黄金年龄段，所以一路欢声笑语。 老板——一位四川人，热情地迎出来，周到地陪进去，挥手送到桌边；挥手的姿势模仿了国务院新闻发言人。 餐桌有点高，靠椅有点矮，适合腿短身子长的客人坐。如果身材与桌椅不配套，只得刻苦调整自己，适应环境。 拴围裙的女跑堂甲，裹着黑色薄头巾。中东女士的头巾，其中一种，就是一层布，单色，黑，灰，白，都有；整个脸露出来，能把气喘均匀。穿一身唐装，像个老媳妇。端来热茶和果盘，呈上菜谱和酒单。说英语。五官线条柔和，有意无意地眨着长睫毛眼睛，牙齿躲躲闪闪。她脸上的笑容，来自于心底，看上去很开心。人之长相，分外貌和心灵。女甲的心灵长相级别高。 桌角有两个烛台，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。小瓷器，都像火炬。其中一个很精致。我收藏了不少烛台——以及蛋托，凡精致的都不入眼，因其缺乏真气；只认可憨态可掬，工艺粗犷的。联想到婚姻，娶仙女不如娶小家碧玉自如，自在。另一个烛台正合我意，其神形立刻种进了脑海，决定扩大收藏面，张罗一个。 帅哥老郭坐下不久，瓷砖就脱离墙体，嘭地敲下来，已经等了很久似的。难道他犯下一长串罪行，被这块砖看到过？帅哥的鼻子黏膜漏了，流血了，像是来了大姨妈。想起日语“他大姨妈”，是“我回来了”的意思，差点哈哈笑。忍住！大伙关切，围观，表示愤慨和同情。 老板及时抵近，又吹又拍，然后扯大嗓门散布了悄悄话，“菜品狂打折，打到骨折！” 还好，没受重伤，捂了一会儿凉水帕，就消停了。疼痛总会过去的。为什么不跳脚，不跟对方闹？因为国家福利好，社会风气正。轻伤就是轻伤，重伤就是重伤，看病免费，住院免费，连器官置换都免费，有必要趁机讹诈，起码赖一次ct检查，或b超检查吗？ 老板赠送了一瓶波本威士忌。局势立刻稳定下来了。旋开盖子，一一满杯。酒液呈 琥珀色，气息浓郁，醇厚甘甜，吞咽顺滑，不杀口不杀喉，余味持续漫延。都小口品酒。我不习惯细品，大口喝。 各位聊起了永居话题。“胡建能（福建人）”老肖递交了团聚申请，打算也过上史无前例的新日子。妻子那么瘦，出生时肯定是顺产。后来按申请时间推算，正该获批时，突然瘦妻子离世，团聚条件消失。老肖半夜潜去洗手间，自强不息高歌露心迹：“心若在，梦就在……看成败人生豪迈，只不过是从头再来！”老郭拍胸膛表示，国内矢志移民的青年妇女中年妇女，多如过江之鲫，只等老肖拿到永居批文，他有办法给挑一个俊俏的低碳的尤其是胖的过来。都很开心。因为老肖不在场，人人积极发言，用词生动活泼，笑得奔放而自由，连舌苔厚薄都一目了然。 拴围裙的女跑堂乙，西人，丰盈无比，也穿唐装，像个新媳妇，身体颤幽幽地前来取菜单。看到我身边的老郭，也是她的朋友，惊喜地敏捷地跳过去拥抱，耳珠缀在短链上，当空打秋千。一女一男，一少一老，都喜出望外，跟花痴似的。感觉是，抱抱可以，不适合接吻。大伙静默期待，观察。果然没接，竟然没接。这就让人放心了，也让人失望了。不过老郭补了个吻手礼，以抚慰人心。是移民以后学的新招，不地道，暴露出他过往啃猪蹄的遗风。可以断定，两人并没有特别的故事。 女乙停步，背衬壁龛般的窗，回眸，眼睛闪闪发光，洁白的牙齿和甜美的笑容，清新，清心，清香。显然，她并不知道老郭曾是啃猪蹄老手。我在生活中遇到电影上那么漂亮的女人，难免思绪飞扬。克制！克制！思考：丰胸只能让旁人多看几眼，那就不必太大。继续思考：外国女人和华裔女人，得罪观众的不说，就说人气旺的，最大的区别在于，前者肥美，后者则先天不足，没法。 餐饮不需要专门设一个干部坐镇指挥，老板早扔下我等忙去了，和员工们一样。他，以及老女甲年轻女乙，端着碗盘，随着内心的音乐节奏，像跳舞一样送菜来了。服务细致，周到，温和，让人身心愉快。 女甲主动呱嗒呱嗒传播着什么消息。不明其意。老板翻译，再过20天，她就要去政府大礼堂宣誓，成为澳大利亚人了！怪不得那么开心！我们纷纷起身道贺，以免辜负其勃勃兴致。她深鞠一躬微笑而去。 注意力转移到桌上。烤鸭，龙虾，烩鲍鱼，回锅肉，爆炒墨鱼崽……作为准川菜馆，辣椒罐里的货实在糟糕。前次去上海人开的弄堂人家，发现辣椒非常好吃，像四川人做的。不过我还是一把将罐子抓到身边，随时舀一勺，舍不得弃之如敝履。生活教导我，当你意识到什么无用的东西关键时刻有大用的时候，去翻找，才想起前不久已经被扔进垃圾桶了。还特意点了一份凉拌夫妻肺片。里面当然没有夫妻，也没有肺片，甚至没有芝麻和花生，只有牛肉片、肚片、牛皮、笋片、大葱段、西芹段、油炸干豌豆，和大量辣椒。这份菜最合我口味。欲壑难填，默默痛吃，害怕走漏了风声，筷子们受主人指使，不问青红皂白，都来抢。老郭机敏，感觉到了什么，掳走一筷子，快速嚼了两下，用力真猛，感情真激越。但速度陡减，开始默默怀念前几年的真牙呢。 邻桌是一对西人，正喝着啤酒。乾喝，没菜，和故国的老农民一样。还咂嘴，味道好得不得了似的。男士路人长相。胳膊上文了个树袋鼠。据悉其雌性有三个产道，那么其雄性是不是有三根丁丁呢?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所文树袋鼠的性别。西方女士偏爱紧身裤，身材五短的，肥的，也自信满满，襟怀坦白，穿穿穿。和平岁月，何惧臀部瓣瓣分毫毕现。眼前这位同样。 褐色皮肤的印度男士也有不裹头巾的，只戴帽子。估计是那国的少数民族。尼泊尔人和印度人长相类似，戴一种前后微翘的平顶帽子。两人都在吃中国锅盔，相敬肉饼。其间，印度人蹲在地上拴鞋带，像华人一样蹲得很标准。少见！中东男士顶着头巾，用一个圆箍固定；红格子头巾，沙特人；黑格子头巾，巴勒斯坦人；纯白色头巾，立领，卡塔尔人，圆领则是阿联酋人…… 有位身着黄衣的邮递员，西人，在吃面条。放下叉子，喝，呼呼呼。听着都很神往。突然排山倒海地咳嗽。起身跳远，肘部捂嘴。看我们好几眼，惭愧惭愧的意思。奥密克戎是历经烧死，喉痛死，咳死，才平安无事。如果他确实获得感染奖，因为已熬到咳嗽阶段，嗓子再痒几下，咳嗽再喷几轮，也就痊愈了。 邮递员很快喝完，走了。为什么走那么快？很体谅我们？要去看急诊？在澳洲，世上最好的山水间，总能遇见一些最傻最土的人。想起每天平均有7名骑摩托的倒霉邮递员，被狗追咬，车轮滚滚，屁爆尿飞，每户人家都该动用重典，管好自己的宠物狗。 随意看了看其他客人。传说“表情放松的是阳，表情紧张的是阴；主动招呼的是阳，躲在角落里的是阴；慢条斯理的是阳，狼吞虎咽的是阴；不挂口罩的是阳，挂两个囗罩的是阴；气度非凡的是阳，鬼鬼祟祟的是阴。”这种经验不符合澳洲国情。联邦政府宣布“全面解封”已经一年多了，表面看是应得尽得，应死尽死，人民至下，生命至下，快速过峰，其实实施的是与病毒共存的科学高招。虽然清零烂尾，但“三年自然灾害”（澳洲是两年）基本已结束，满街少有发烧友。网言“不要嘲笑外国领导人决定躺平，人家是请教过专家的；当然也不必抱怨中国专家坚持清零，人家是请示过领导的。”然！想想也真奇怪，2022年度，原乡1月就分地域全员做核酸，做核酸，做核酸……一直做到11月。到了12月，几乎全阳了，半个国家的百姓躲在家里，靠抗疫精神和同一种疾病进行殊死搏斗，确实怪！不过再熬几天，新年1月8日，原乡出入境限制解除，又要腾飞了。 边吃边喝边聊。我主要强调两个主题，“吃！”“乾！”我着重吃，他们着重乾。终于进入豪饮阶段，人人为之抖擞，个个手脚并动，“既又且还”，在椅子上摇晃，挣扎。美酒加咖啡，一杯又一杯，自给自足，不劝。我反对打肿脸充大胖子，开始小口品。 老郭宣布今天是他的“无酒精日”，自带了一瓶零度鸡尾酒，不和大家同流。 唐堂里人多，但并不喧闹。否则必遭侧目，无地自容。 转眼，大伙逐一酒足肉饱了，都沉默不语，估计全看见了自己家里的那张软床。老郭买单，等于提议“走！” 老板雷锋精神发作，不打折了，改进为完全免单；老郭雷锋精神也发作，偏不同意。两个毫不利己，专门利人的高尚的人，有益于人民的人，为了让对方受益而产生了矛盾，几乎要动手切磋武艺。最后还是握手言和，按骨折价计费。这给人以启迪：以后进餐馆、酒楼，可以考虑专门往松动的墙砖那里凑。纷纷道别，握手，老板的一双小手也伸来表达情意。女甲一直微笑。女乙又和老郭拥抱，还是没有接吻。那抱什么抱！ “胡建能”老肖不幸严重迟到，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。晚了！ 期待下一次聚会。条件成熟时，即实行的时候再无人反对时，应该改革成AA制，但保持轮流做东的中国元素。 澳洲经济虽然同样受到了疫情影响，但永远不会进入敲骨吸髓阶段。三五朋友不时进餐馆，点几份具有家乡味道的菜，喝点无伤大雅的酒，真不错！世上无神佛，好人未必得好报。一个人平淡平安健康变老寿终正寝，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，其实已经跑赢了大部分人。也好！ 路边梨树四丈高，小片叶异常茂密，抖动的声音，像是在下雨。世界上最美的风景，比不上回家的路。 2022年12月28日星期三作于纽波特湾七分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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