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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 双 那年3月初，过完学雷锋日，我登上了国际航班。 刚到墨尔本，一喝牛奶就飚肚。吃几颗药无效，吃一把药也无效，活得很邋遢，很潦倒。之后，往奶里兑一半水，再喝，就消停了。以前听说北京人去瑞士，下了飞机，立刻被纯净空气呛晕。用密封袋接些汽车尾气，插上管，才抢救过来。这事也许可信。 想，能不能学习俺中国人的优良品种——雷锋，做做好事，批发些奶粉带回国，专治居民大院黄吴李邱，和王张江姚等大妈和大爷的顽固性便秘呢？一打听，可惜呀，澳洲已经立法，禁止华人买家疯狂扫货，尤其限购奶粉。怎么，他们立法，怎么可以这么快呢？立刻，我的忧国症、憎美症同时发作，暗忖，幸好奶粉外包装上没有加印“民主”“自由”“宪政”“普世价值”等字样，否则，一袋都入不了海关。 喝上几天浓牛奶，就习惯了，不飚肚了。继续喝。很快发现，牛奶比饮料便宜。更该喝。简直不叫喝了，叫灌。推而广之，发现鸡胸便宜，鸡翅贵；猪肉贵，猪耳朵猪脚便宜。又发现，小瓶可乐，3澳元（人民币约15元），大瓶可乐，还是3澳元。当然买大瓶的。喝不完，倒掉。宠物磨牙食，大中小三种包装，都是十根，价格一样。怪！想起好榜样雷锋，决心继承他艰苦朴素的作风，进一步节约闹革命，专买便宜货。 接着说。小道外侧的公用草坪上，隔三差五，总有各家各户升级换代后的淘汰品；这家没有那家有。都是家庭必须的，包括微波炉、吸尘器、电视、冰箱、烤箱、大床、衣柜、餐桌、沙发、婴儿车……七八层新的居多。还有机械：除草机、洗澡机（宠物用）、健身器、洗碗机（这个有时是购买二手房的华人抛弃的）……随便捡。遵循的原则是，好物品搁草坪，坏物品扔垃圾桶。 有一种票，叫垃圾票。每户两张，年初由市政管理局邮寄到家里，用于抛弃大件，和成堆的小件。票用完了，淘汰品还多，公共草坪是最好的临时归宿（各州规定不同）。不能乱放，比如不能放到路上。巴不得来人捡走。可以去借友人的垃圾票。上网推介淘汰品，广而告之，也是常规办法。实在没人捡的，只好拖到红十字会去捐献；不过红十字会挑剩的，又需拖回来。若仍然无人问津，得搁上半年，等待市政的大垃圾车光临，在草坪上扫货。 所以，人们捡拾物品，不是接受馈赠，而是与人方便，急人所急，解决问题，属于学雷锋见行动。只是根据外国国情，调整了行动方案而已。尽可以理直气壮，光明正大，甚至器宇轩昂地捡。绝无嫌贫爱富的眼睛咬你，倒有节约资源，物尽其用的眼睛赞你。 对门一双老年华人，买了座空楼，晚上缩在大房子的深处养精蓄锐，白天四处发力捡硬件。捡不齐，上网查，挑出那些，急得整天拍屁股，渴望中国雷锋救苦救难的老外。只要精准扶富，没有捡不齐的。当地民风醇厚，脚踏实地，不好面子。所以老外也捡。最值得表扬的是留学生。祖国教育得好啊，个个争当学雷锋闯将，而且兴致勃勃，只做好事不留名。 夏季的某一天，空中阴沉沉的，乌云压顶，仿佛伸手就能触到云的清凉。犹犹豫豫出了门，运气却好，直接在草坪上看到一堆钱。钱边站着一对喜鹊，一会儿翅膀搭在一起，一会儿脖子勾在一起，还亲嘴，还踏背。简直不像两口子，而像二爷和小三。我暂停脚步，估计两位好久没见了，让它们肉麻了一会儿，才过去。可惜只是一小堆，全是硬币。有点奇怪。想弄明白缘由再下手。法律的基本原则是，宁可放过一个坏人，也不冤枉一个好人。冤枉一个好人的社会成本，远远大于放过一个坏人。本来就无组织无计划无纲领无预谋，可千万别帮澳洲警方，制造21世纪的第一桩冤案。 仔细看，确实是澳币，一角当人民币五角呢！也确实丢在公共草坪上。东瞄瞄，西望望，男女老少，统统失去踪影，无法拜人为师，得道解惑。捡，不敢；放弃，舍不得。学雷锋学得十分尴尬。急中生智，马上给家人打加急电话。通了。先是震耳欲聋的沉默，终于答：“肯定是分币，投币机无法使用，拿来做什么!……哎呀你要捡可以捡！你捡你捡！” 于是得以空手出门，捧财回家。高兴啊高兴得心花怒放，下巴脱臼，情绪很不稳定，期待扭住家人无理取闹，寻衅滋事，制造骚乱，动乱，暴乱，起码可以趁机摔烂那个，早就怀恨在心，看不顺眼的丑碗。不知道当地银行的规矩。但去中国的银行，肯定能兑换。准备藏起来，带回国，换成人民币，分批慢慢买些棒棒糖，不学雷锋了，一个人半夜躲在被窝里舔嘴咂舌，悄悄抿。 每天灌牛奶，吃鸡胸，吃猪耳朵，吃猪脚，喝牛奶，喝可乐，种菜，擦车，扫地，手工洗碗，搬电器，捡钱。这样的双赢局面，良性循环，应该持续到22世纪！晚上在梦里谋划着，也当一届老留学生，看哪所学校录取；不行的话，先钻进老年大学混几年。实在流连忘返，可以争当留级生。总之，不走了！沾了留学生和老年人两大概念版块，拿到永居的系数很大。 晚上，对着灯发誓:捡钱，发家致富！早上醒来，查手机“天气预卦”，看看天老爷安排下雨没有？没有！一翻身就起床了，像宠物狗一样窜出去，直奔草地找钱。虽然没能如愿，但还有“明日复明日”呢。 觉得老外有点傻。突然疑心，“蛮夷”们，经常变成“列强”，可能也会觉得我们傻。那么，到底谁傻，还不一定，就不敢那么觉得了。不过我一直崇洋，喜欢老外。心里明白，以往自己人生路上的所有提升，都源自于改革开放；而遭受的所有欺负和凌辱，都跟外国或外国人没有关系。 我受中国元素浸染几十年，经常想到老愚公、张思德、白求恩，尤其是雷锋，浑身是劲，痴迷于为外国人民谋幸福，不能忘掉身边先富起来的人的苦难，麻木而平静地生活。只要移民局不下驱逐令，我就继续深入敌后，不动声色，潜伏进义工队伍，总能再探到点开心、实惠的秘密。并立雄心：从明天开始，背个大包包，四处流窜，先踏遍墨尔本所有居民区，尤其要去富人区——已经打听清楚了，那里有扔汽车的——见缝插针，播撒精神文明的胖种子，把澳洲的学雷锋运动，带向高潮。下一步，还要做，冲出国门，冲出亚洲，冲出太阳系，走向太空的学雷锋国际大王、宇宙大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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