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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晓雨 中国人都知道一句老话：赶鸭子上架。其意思是逼某人去做一件非常不可能的事情。我们这一代人常常用它来谦虚或推诿，如：你让我去写这篇文章，就是赶鸭子上架！ 这句老话，今天被我推翻了，准确地说，是被我家的鸭子推翻了。早上，来了五、六只野鸭，这种麻鸭子在墨尔本特别多，有水滨有草地的地方都有，居民家中游泳池里也常见它们的身影。 我看着它们在水里浮游了一阵后飞上了游泳池的栏杆（见图一）。我以为自己把野鸡看成野鸭了，就端着手机走上前仔细看。鸭子只有脚蹼，不可能如鸟禽一样用脚爪子抓紧细栏杆。是六只鸭子，扁扁的嘴巴，我确信没走眼，放大镜头拍了脚蹼的特写（见图二）。它们见我靠近也不怕，只是在我更近一步时往上一冲，两只鸭子停在了右上方电线杆子上，四只鸭子稳稳地停在电话线上！细细的电话线一下子承载四只鸭子，轻微晃荡起来，但鸭子们平衡着笨重的身体，若无其事，并无飞走的打算，我再次按下了快门（见图三）。 我吃惊不小，大叫起来，你丫上了架还走钢丝啊！我开始微信里发照片，先是亲戚，激动中在朋友圈讲了自己颠覆性的发现。很快，美国的表弟发来点赞，说天下奇闻，让我写个配图短文。他接着就发来一段罕见视频，文字说明是摄影师在印度洋附近海面上守候几个月才摄制的画面，一种叫TREVALLY的鱼，却能吃到海面上的海鸟，一只只飞离水面很高的鸥燕，依然被跃出海面的鱼准确地咬住，拖入水中。 我打开电脑。电脑上跳出李文亮的照片，下方是他那句名言：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个声音。《财富》杂志公布2020年度全球最伟大的25名抗疫领袖，李医生排名第一。今天人类社会仍然没有战胜新冠病毒，李医生依然在鼓舞我们。我又顺便看了有关新闻，有人为他制作了雕像，还有人在纽约中央花园制作了一张纪念椅子。 我开始查，清清楚楚，武汉市公安局对李文亮等八位医生训诫并向社会公布后，网上一片欢呼，有四万多读者（一说六万多）在第一时间抢着给训诫案点赞。奇怪，三年后的今天，无论如何百度，我已经找不到当时的故事。四万人从哪里来？逃哪里去了？ 李文亮父亲李树颖在2020年2月7日下午接受BBC中文访问时称：我儿子没造谣 ，公众都知道。政府最后评定李文亮等14名牺牲在2019年冠狀病毒病疫情防控一线的人员为首批烈士，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称他们是“新时代最可爱的人、民族的脊梁”。三位参与训诫的警察受行政记过、警告处分。这四万人听到了吗？他们上网吗？网络上到处张贴着『训诫书』，但独独不见四万人后续踪迹。今天烈士已经平反，没人阻拦你们站出来，安全或者匿名说一声“李医生，对不起”，围绕着李医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炙烤，曾有你们每个人扔出的一根柴禾啊！ 我侧过身子，从窗口看出去，泳池水面平静，倒影中映出蓝色的天空，电线上的鸭子还在，悠闲自得，有的如半睡似地缩脖子进翅膀，有的高傲地伸直脖颈，发出嘎嘎的叫声，仿佛向我证明它们的身份。 出来时闪电，逃跑时干净！我把四万人的集体沉默和逃遁看成鸭子上架一样石破天惊。两者都突破了中国人的常识局限，违反了动物的天然本性。 前些天看到俄罗斯官方民调机构(全俄民意研究中心)在对乌克兰开战后进行一项调查，71%的俄罗斯人支持普京，21%的人不支持，8%的人没有态度。加拿大RIWI公司也在3月28日至4月5日期间，对4800位中国网民展开了一份匿名问卷调查，最后的结果是支持者占72%。普京的中国支持者比本国还多了1%！ 我想我是找到这躲藏着的四万个人了，臣服强权与蔑视弱势是同一伙人。4800人的抽样调查在数量上不到四万人，但72%的比列足够囊括，有四万就有四十万、四百万，四千万、四万万，他们的队伍壮大了。 前老总理说不怀疑中国已经找到了自己政治改革的路径，他在香港和在人大闭幕的记者招待会上讲话视频，总是被人翻出放在网上，他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体制改革，得到的也会失去，消失的革命文化会回来。转眼间，十年已经过去了。 很长时间了，食品造假，履历造假，媒体造假屡见不鲜。荒唐的新闻一个覆盖一个，轰动时间越来越短。工商银行上海分行的行长睡了32个女部下，北京华融资产管理的经理有100情妇。2007年那个法官的一句：不是你撞的，你为什么要去扶？开启了中国老年阶层的“碰瓷业”。2011年还有了三岁小孩被反复碾压而十八个路人见状不救的记录。除了不救死，不扶伤的奇闻之外，还有要命的奇观：见人欲跳楼轻生，众人在仰望中呼叫其利索点，不要犹豫。因为主流媒体的沉默和独立的民调的缺失，我曾把所有奇案都看成个案，直到我看到了对四万个点赞者的消除和72%支持者的出现！ 写到这里，朋友群催我把鸭子照片一二三贴上来，没有图片就有人说我看走眼，或想当网红，为赚流量造假。但我犹豫了，今天的世界变化飞快，我一直相信，科技发展和社会文明是同方向的两根铁轨，但鸭子上架类的现实动摇了这个平衡，那些今天能看懂我文章的读者，一定会笑我天真：贴图么，就是多此一举，环顾四周，什么样的奇葩没有？ 冬天已经来了，春天还会远吗？二百年来，雪莱的浪漫主义诗句给无数挣扎于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希望，我顺着时间逻辑用简体中文接上一句：第二次来了，第三次还会远吗？ 手机里照片我决定不贴了，一张不贴。蓝天、白云、阳光之下，我家的鸭子上了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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